生物学系主任小考
农科设立生物学系，系主任由秉志担任，胡先骕后曾继任。但在文献记载中既有秉志，亦有胡先骕，但均未标明任职时间，让人莫衷一是。1922年东南大学生物系学生张子良、尤其伟将秉志在美所写《华翼蝇之生态》一文译成中文，刊于《农业丛刊》，译者序云：“此篇为本校农科生物系主任动物学教授秉农山博士著”。在农科生物系成立后不久，胡先骕还与东南大学文科教授吴宓、梅光迪等创办著名之《学衡》杂志，《吴宓自编年谱》述《学衡》筹办经过写道：“胡先骕，字步曾，江西省新建县人。北京大学预科毕业。留美，习植物学专科。现任东南大学生物系主任。家住校大门外。直爽活泼，喜多发言，作文迅速，为对《学衡》杂志最热心而出力最多之人。”[1]从吴宓所写语境来看，其作文时间当在杂志创办后不久，即1922年某月。1925年3月，在东南大学易长风潮中，秉志在报端发表筱电，申明教授不过问政治。其署名为：东南大学生物系主任、教授秉志。而在往后胡先骕自述中多次写道其为生物系主任，1945年在《龙凤》杂志发表《胡先骕小传》，其中一段为：“年十六，入京师大学堂。十九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习植物学，以高第卒业。归国任庐山森林局副局长，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及国立东南大学植物学教授，生物系主任。民国八年至九年，漫游浙赣两省，采集植物多所发现，首创东南大学生物系植物标本室，与名动物学家秉志博士首创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。素擅长中国文学，与梅光迪、吴宓创办《学衡》杂志，提倡人文主义，以与当时学术界狂潮抗衡，崭然树立东南学风。今日之新儒学运动，盖肇始于此焉。”[2]胡先骕还有类似记述，此不俱引。鉴于南高东大农科生物系在中国生物学史上重要地位，于其创设初期之主任，当作辨证。
筹划设立生物系，胡先骕贡献甚多，成立之后，即推秉志为系主任。然而未久，秉志提出辞职，转请胡先骕继任，于1922年9月有函致校长郭秉文请辞：
鸿声校长先生大鉴：
敬启者。敝系自去年以来，所有事务或关于教授，或关于研究，或关于行政，皆弟与胡步曾及钱雨农二君协力并行，和衷共济，而胡君之尽心力尤多。弟为学校、为学生，甚感胡君之热心也。盖渠学问既优，道德又美，而且富于治事之才，敝系中同人皆最钦佩者。弟决意推毂贤人，请将敝系主任一职让与步曾，庶几弟为学校与学生裨益起见，不愧见贤能荐之□（引者注：此有一字无法辨识），而敝系同人当更努力共进，为将来谋发展。步曾游美之计，现既未能即见实行，渠在校之日方多，可由执事酌定改任渠为敝系主任，弟可随诸君子之后教授读书，稍求进益。是则吾校用人各当其材，敝系诸事无不措置如意，而同人皆得潜心研求，教授者之程度日高，学生获益自不可限量矣。弟此举实为谋敝系利益起见，弟与步曾、雨农皆相处甚得，意气相投。即新来之陈君焕镛、陈君桢尤属相契之同志。数年来旧交得聚首一校，相观而善，绝无丝毫不协之处，望执事万勿误会弟此举之或出意见也。盖弟天性喜岑寂而不耐烦剧，一系之事虽不多，要以性质较活泼者任之为宜。弟之力让步曾，即以此意。此等曲曲，尚希亮察是幸。
耑此，恭请
公绥
此议如蒙允诺，即请速行知照步曾，弟可向同事及学生等声明以后步曾为系主任，弟事事向彼相商也。又及。
弟 秉志 顿首[3]
秉志专注学问，不愿董理行政事务，尤不愿陷入人事，乃请辞而推荐胡先骕继任。胡先骕也未推辞，而勇于担任，直至1923年11月去国为止。胡先骕赴美之后，生物系主任又由秉志接任。当1925年秋学成回国，重返东大执教，此时东大生物系分为动物系和植物系，分别由秉志、胡先骕担任。
上引秉志推荐胡先骕函，可知秉志之于胡先骕推崇备至，“学问既优，道德又美，而且富于治事之才”，可谓慧眼识才。此前胡先骕在办理赴美留学时，请校方予以经济援助时，秉志作为生物系主任也致函校长，为之说项，其云：
敝系胡步曾先生前此为吾校及各校采集植物，跋涉数千里，艰苦备尝，得美备标本三万余份。凡属同志，皆钦佩其精神，而艳羡其成绩。今将重游美洲，往哈佛大学比较标本，以为编辑“中国植物图考”一书之预备。将来裨益吾国科学前途，实非浅鲜。此等盛举，非他游学者所能同日而语。吾校宜示格外优待，以为潜心学术、努力深造者之劝励。请将胡先生每月薪金由敝系预算中提出，照常给送。并将渠此二年之聘书，于出发以前预先订下，俾胡君得精心探讨，满载而归。执事实有奖藉学者之盛德，而吾校于实际上、名誉上皆有无限利也。[4]
秉志推荐胡先骕是基于他们共事一年之后，对胡先骕为人处事之了解而产生敬佩之情。此后在近三十余年中，至1949年，两人精诚合作，共同开辟中国生物学研究事业。秉志生前公开发表之文字，对胡先骕甚少评述，似乎他们关系以高出需要互相赞誉、互相扶持一般关系。秉志如此函文，为笔者所仅见，弥足珍贵。胡先骕之于秉志文字亦少，仅见其在科学社生物研究所成立二十周年所写纪念之文，尝云：
尝忆当年追随秉先生之后，以在东南大学授课之余暇，共创斯所，既无经费，复少设备，缔造艰难，非言可喻。然奋斗数载，卒见光明。由是而孳乳者，先后有静生生物调查所、国立中央研究院动植物研究所、国立中山大学农林植物研究所及庐山森林植物园，云南农林植物研究所，则又燃再传之薪者。二十年中共同奋斗，为全国生物学研究之先导，卒能蜚声海外，为邦家光。今日事业之发皇，皆发轫于当年二三人之擘画，回首前尘，恍如梦寐，不禁为之怃然而叹，欣然而喜也。[5]
胡先骕作此文时，中国生物学已获得长足之发展，而这一切则始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农科生物系，尤其在1922年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创办初期，因无经费，秉志、胡先骕在东大教学之余，率领助教学生以业余时间在所研究；东大农科还予以仪器设备之支持。或者可以说，若无南高东大生物系，中国生物学历史将是另一番模样。
全文二〇二〇年十一月草成
二〇二一年七月定稿
参考文献：
[1] 吴宓著：《吴宓自编年谱》，三联书店，1995年，第227页
[2] 《龙凤》第三期，1945年。
[3] 秉志致郭秉文函，1922年9月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中央大学档案，全宗号六四八，案卷号341。牛力先生提供。
[4] 秉志致郭秉文函，1921年11月7日，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中央大学档案，全宗号六四八，案卷号62。牛力先生提供。
[5] 胡先骕：中国生物学研究之回顾与前瞻，《科学》26卷1期，1943。
作者简介
胡宗刚，江西九江人，生于1962年，现为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研究馆员。自1997年开始从事中国近现代生物学史研究，出版相关著作十余部，代表作有《静生生物调查所史稿》《不该遗忘的胡先骕》《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》《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五十年》《中国植物志编纂史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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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 / 伟德BETVlCTOR1946
文字 / 胡宗纲
编辑 / 李赛熙
责编 / 冷 爽
